6月23日,成团于2018年的女子组合“火箭少女101”在出道两年后举行了题为“遇见·再见”的告别典礼,正式解散。7月4日晚,由腾讯视频出品的女团竞秀养成类综艺节目《创造营2020》完成了总决选,一个全新的女子唱跳组合“硬糖少女303”正式成团出道。与此同时,芒果TV打造的由30岁以上女艺人为主体的竞秀综艺“乘风破浪的姐姐”正如火如荼。姐姐团、少女团、练习生……各种竞演养成类综艺节目大有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之势,成为这个夏天最热门的话题之一。
从个人到团体,从观众到制作人
2004年横空出世的《超级女声》以声乐竞演,正式开启了中国选秀类电视节目的元年,之后大同小异的《快乐女声》《快乐男声》等也持续了较长一段时间的热度。2012年《中国好声音》的出现再度刷新了国内音乐类竞演节目的热度。由知名歌手或者专业音乐制作人通过公开评选和评论,在参与者中选拔具有一定专业能力的优胜者,为其提供专业训练和宣发资源,从素人到明星,一战成名。2018年,爱奇艺推出的《偶像练习生》在时隔14年后再度开创了国内选秀节目的新业态——偶像竞秀养成类真人秀,开播仅一小时就突破了过亿收视量,《创造101》《创造营2019》《创造营2020》《青春有你》《以团之名》等同类节目争相出场,有别于此前突出选手作为单一个体竞争的模式,这类节目更强调个人与团体的融入性,强调团体的整体舞台呈现,在专业技能要求上也从声乐能力扩充到唱跳俱佳,对外形和表情管理也有了更加明确的向偶像靠拢的标准。
从观众一方的参与程度上看,作为粉丝的观众较之此前也有了更多实际的参与感。在竞演的各个阶段,选手的排名和去留都直接与观众的投票数息息相关,所有观众都被赋予了一个新的身份——“制作人”。全民自主造星的时代真正来临,这也使得观众和节目之间的互动和黏连性达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密切度——每一位参与投票的观众都可以自信地认为,是自己那至关重要的一票将心仪的选手送上了数量有限的王座。观众不再只是受众,而是创始人,是上帝视角的参与,如此掌握生杀大权,从受众到创始人、缔造者的转变,在国内选秀节目中是绝对的首创,庞大的观众群基数和全程紧密参与的性质,也决定了此类节目中植入广告的数量和频率。
复制量产与舞台多样化的突出矛盾
作为挖掘和培养新艺人的方式,“练习生”制度在日韩文娱产业中已经有了较为成熟的体系,也是传播韩流文化、日系文化的主力军,目前国内接受“练习生”训练并成功出道且有可持续发展前景的艺人并不很多。在热度和资本的催生下,近两年来国内演艺市场一夜间涌现出了大量的练习生,不少经纪公司广撒网,急“征兵”,只要年龄、外形过关,对舞台表演有热情、怀有明星梦的年轻人都是可收纳的对象,经过数月的填鸭式训练,就可以作为代表公司的练习生投身到各大团体选秀节目中来。在自我介绍中,除了个人参赛选手,几乎所有人都有一个统一制式的名称:某某公司练习生。这也是公司在镜头前不断露出的植入宣传方式之一。对推选练习生的公司而言,每一次决选都有如一场押宝,推送出去的练习生基数越大,经过残酷赛制角逐留到最后的人越多,“中奖”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在综艺界依旧适用,通过制式化训练的速成练习生们在节目中的呈现很难避开“千人一面”。从唱、演、跳到服饰、妆容、表情,都不难发现雷同。上百名少男少女看过去,常常会让人出现“脸盲”之感。不少练习生多次出现在不同的竞秀表演中,近乎选秀综艺界的专业龙套队员,在不被评委和导师认出的情况下,依旧要表演出“第一次亮相”的惊喜和初来乍到的生涩,以保证节目作为“秀”的效果。
有风格的舞台演出是需要时间进行打磨的,有创新的舞台表演是需要时间沉淀的,在速成制度下的创造终将使作品变为产品。同质化的舞台表演,导致了此类竞演养成类综艺节目大都换汤不换药。从选手个人表现到节目本身,真正有看点、有亮点的最终只是凤毛麟角,而在这有限的“可圈可点”之后,是大量的沉没成本。
技术训练与成功信仰
对于参赛者而言,投身“练习生”的实战经验,的确可以帮助他(她)们在短时间内完成相对专业的技术训练,并且平均分配到一定的亮相渠道和宣传资源,但机会总是有限。很多人还没有真正踏上成熟职业道路,闪光灯便骤然熄灭,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一次失败后轻松放下。在大部分同龄人走着传统的升学、应试,通过学习技能谋求一份职业以维系生计的通常路径时,练习生们挥汗如雨,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重复的舞步、训练笑容和表情。在技术训练的背后,有些人有追求成功的“信仰”支撑,有坚定不移的舞台梦想,有些人本着“我已经苦了这么久,不坚持我还能做什么”的无奈在反复的参选/落选中心存期待——自己可能就是下一个被金蛋砸中的人;但在这场残忍且充满未知的“大逃杀”中,年龄是一个残酷的计时器,即便“信仰”再坚定,一旦到点,也不得不离场,因为总有新人要登台亮相,因为观众总有更多期待。
是竞技,又或是包装过的真人秀
除了具备一定水准的专业技能之外,在此类竞秀偶像养成节目中,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是在舞台表演之外的养成过程。鉴于多数节目的出品方也是有自主播出渠道的网络平台,所以在节目时长上具有先天的自主权——一期节目少则一小时,多则三四个小时,而这当中真正的舞台演出呈现仅占到节目全长的三分之一左右,剩下三分之二则是以真人秀的方式展现选手们日常备赛的过程。场外由观众组成的“制作人”们在做出票选判断时,也会极大受到此部分的影响。
于是,选手个人的人设、能力、喜怒哀乐,选手之间的互动、摩擦、关系亲疏都通过镜头被放大。在欣赏舞台表演的同时,一场赤裸裸的真人秀也正式开启,对受众而言无疑又增加许多恰同追剧的快感。为了尽可能多地赢取真人秀中的印象分,选手们也极尽所能地在此过程中传递和渗透自己完美、充满正能量的一面。然而对于多数处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在近几个月的亲密相处中,所表现出来的高度一致的价值观和行为习惯,不禁让人产生困惑:这是否是目前造星教育体系之下,“人的制度化”的成果展示。
产业链的后端成熟度与限定团的未来
不同于早期的国内组合团体经年累月的磨合积淀和良性的成长路径,通过竞秀演出成团出道的组合,大多数都在一开始明确了自身作为限定团的属性——即在成团后将在有限时间内解体,短则数月,多也不过两年。不难看出,幕后的推手公司对通过催熟产生的新晋组合的生命力并无太多信心——一方面由于培养团体长期需要的资本投入与其商业回报不对等;另一方面也因为这种速成模式下的组合团体,其成员参差不齐的专业能力从一开始就限制了其在专业上的发展,没有代表作品,作品不精,都无法使组合在成立之初、热度过后继续吸引苛刻的粉丝。“挣快钱”的利益驱动,从根本上决定了竞秀养成式偶像团体的生命周期。
对于很多团队成员来说,团体解散的那一刻,也是职业演艺生涯的转折点。极少数具备单独出道条件和资源的幸运儿会凭东风继续上升,大部分团体成员则在赢来人生高光之后,瞬即黯然离场。显然,现阶段的偶像练习生只是摹到了一个形,整个产业链条尚未完成闭环。有多少练习生加入到这场资源有限的“大逃杀”中,就有多少个星梦折翼的艰辛故事。
2000年,深作欣二导演的电影《大逃杀》上映。电影聚焦了一群少年为了仅有的生还机会互相厮杀的残酷过程,作为虚构的电影作品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并无对照。20年过去了,在电视屏幕之后,一场没有血雨腥风,但却同样主宰着青春少年人生转折的“大逃杀”游戏,正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