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进腊月,父母就早早张罗着打扫屋顶、院落,这就标志着快要过年了。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的年总是热气腾腾的,大人总是有各种各样忙不完的活,却仍然乐呵呵地张罗着,小孩呢,只一心期待着过年不用上学,穿新衣,拿压岁钱,吃好吃的,出去疯玩。
如果说刚进腊月的过年氛围还不是很浓厚,那腊月过半,要过年的喜庆就扑面而来了。父母会带上我们到城里买新衣,办年货。再接近一点,家里就开始提前炸一些吃食了。有炸肉、炸豆腐片、炸麻花、麻叶。肉和豆腐片是用来炒菜,麻花和麻叶往往会和花馍、水果等在请回的祖宗牌位前上供,之后就成为大家正月里的零嘴了。小时候喜欢帮忙做麻花,先把面切成条,然后在面板上搓长滚圆,折回来扭到一起,一根麻花的雏形就成了。把面都做完了,那边就开始热油,下锅炸。一般麻花、豆腐片这些素食要最先炸,肉类要放在后面炸,免得串味。
小时候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没有冰箱,天也不像现在这么暖和,储存的食物放在没有烧炉子的储藏间,也能放个十天半个月,提前买好的大块猪肉则直接用铁盆扣在院子里常年晒不到太阳的地方,很快就上冻了。大自然就是天然的冰箱。
到了除夕,父母从一早就开始忙碌,这一天最重要的事是贴春联。家里的春联都是村小学的老师帮忙写的,贴春联用的浆糊是自己家用面粉调水煮的。贴的时候用刷子蘸浆糊刷在春联背面再贴到墙上,贴好后还会拿一把扫帚在春联表面扫过,按压边边角角,以确保贴得牢固。这个时候上了学的孩子会被“考试”,哪一联在左,哪一联在右,哪一副春联适合贴在哪里,都要细细读过,仔细辨认。院子大门口要贴:和风入户添百福,金玉满堂添千祥,横批福照家门;猪圈要贴“牲畜兴旺”,树上要贴“根深叶茂”,菜园子要贴“一年常有当令菜,四季不乏地头鲜”,所有春联都要一一对应贴好。
除夕这一天吃完午饭,我们兄妹三人就被安顿要好好睡一觉,因为晚上要守岁。屋里暖暖的,盖着厚棉被,一觉就睡到傍晚天黑下来了,一睁眼就听到父母在厨房炒菜的刺啦刺啦声,这就再也躺不住了,急忙起床去看看晚上的年夜饭吃什么。
尽管小时候吃的没有那么丰富,但父母也总能准备一桌丰盛的年夜饭菜,过油肉、炸带鱼、粉蒸肉、豆腐丝炒粉条、炒面筋……我们小孩子最中意的一道菜,非糯米丸子莫属,糯米提前蒸熟,团成丸子,再下锅炸好,码放到铺了红枣碎、葡萄干和一层红糖的碗里,上锅蒸好倒扣到盘里,有点类似八宝饭,但又比八宝饭多了红糖的香甜,每次都被一抢而空。
菜都上桌了,母亲还在厨房忙活着为我们烙“翻身饼”。母亲觉得在除夕夜吃翻身饼有美好的寓意,代表抛却过去的困难和烦恼,翻身重新开始。她用一半开水、一半凉水和一团超级柔软的面团,擀薄、抹油、撒盐和葱花,细细卷起又擀平,放到大大的饼铛上,娴熟地用手给饼转圈、翻身,不一会,浓郁的饼香就弥漫开来。烙好的大饼,叠几叠后装盘上桌。看着一家人吃得开心,母亲说新的一年一定会有新的开始。
初一的早上也并不能睡懒觉,因为总有急着领压岁钱的小孩早早上门守候,我们也要去向同村的长辈拜年。这一天穿新衣、拿压岁钱是最让小孩快乐的事啦。
在村里,十五之前都是年。正月十五前后三天,村里会进行一个特殊的民俗活动——撵虚耗。虚耗,就是一切不好的东西,疾病、灾难、痛苦等等。村里组织村民扮上戏服,敲锣打鼓,走街串巷,挨家挨户撵虚耗,到了谁家就会在院子里敲打一番,扭秧歌、划旱船、抬花轿、跑驴,让虚耗无处遁形,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四季安康。
到下午时,村里的小广场上已搭好了社火,摆好了九曲黄河阵,我们称之为“转黄河”。在家乡,“转黄河”是深受大家喜爱的活动。晚上天刚擦黑,小广场上就灯火辉煌、人潮涌动,大家都在阵外等候开阵。六点整,白天撵虚耗的队伍敲着锣鼓一路行来,在阵外表演一番,率先进入阵中,等他们出阵后,乡亲们陆陆续续进入阵中。
九曲黄河阵相传源于古代战争中的阵法,后来逐渐演变成了民间祈福的娱乐活动。其中有九个曲环小阵,按照九宫八卦分布,因此得名九曲黄河阵。阵中360根纵横有序的木桩顶端放置不同颜色纸坨子盛着的油灯,象征着阴阳五行。据说沿着阵中的路绕游可以祈求平安、健康和幸福。
这几年,过年的方式在悄然变迁,我们过年时不再仅仅局限于贴春联、放鞭炮和拜年,一些传统的年俗活动也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但从每年春运的“人口大迁移”看出,人们对春节的重视依然如初,尽管形式发生了变化,但春节所蕴含的人们对亲情、团圆和祝福的渴望始终如一。
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很多人也意识到春节所承载的传统价值观正逐渐流失,希望并尝试回归传统的过年方式。但我们坚信,只要我们心怀感恩、珍惜亲情,春节的美好氛围就不会消失。每一个时代都有其独特的春节记忆,而我们将继续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
本文刊登于《记者观察》2024.01(上) 第1期 总第621期,未经许可不得转载